讀前須知：
＊我與伴侶Ｗ目前對於關係開放程度的共識：主要為肉體方面的開放，感情還是一對一；換句話說，我們可以在彼此知情同意的前提下，與其他人上床，且「不影響我們的感情」永遠為第一優先。（對其他人產生好感是被允許的，進一步談戀愛則否。）
＊謹以此篇向我曾經視為次要伴侶的人道別。
嘿，這是一封告別信，扣除掉分心的時間，我會花上大約兩小時來寫它，寫一切是怎麼開始的、寫發生時沒被重視但實際上極具影響力的細節、寫當時的我，以及寫現在的我。因爲我的計畫是十點半前睡覺，所以，我將會嚴格地控制書寫的時間，壓縮我的思考以及反覆出現於思緒中的反悔——換句話說，為了履行對自己的承諾，我會克制自己不再為求審慎而來來回回地字斟句酌。
對，為了自己而行動，這是個精準合宜的開頭，我們就從這兒開始。
（關於信的開頭總會有的稱呼，也許過一段時日，我又能夠再以滿懷祝福意念的、如我手寫給你的祝年卡裡的「親愛的」來稱呼你，但是現在，我只能做到輕喚一聲「嘿」。）
「沒有人是不自私的。」大概是這句話再加上幾個草與樹木的符號，曾經是我的Instagram個人檔案顯示文字；在認識你不久以後，有天心血來潮便刪掉這句子了，現在想來，這舉動並非無來由的一時興起吧？在與你相處的時間裡，我時常感到自己在妥協些什麼。而我並不認為這等同吃虧，就只是我在能力所及的範圍裡，善待自己在乎的人，像是為了與你見面而晚歸，而你也是如此的，會選擇兩人位置的中間點作為見面地點。那時的我，潛意識仍然眷戀著「無我地去愛一個人是可能的」的綺想吧，所以拿掉那句子。
然而，那些善意的作為也是自私，躲在名為「貼心」「包容」「愛」云云包裝下的它，都是出自於我們對於彼此的需求，我們心知肚明。只是初始的能量總是美好，美好地足以使人忘卻本來對世界的理解。
忘卻對於世界原本的理解，這本該是件好事，也是我拖了這麼久才甘願離開這段關係的理由：我是多麽想一探究竟不同人的內心啊，看看同一個世界還可以怎麼被不同人理解——但我總不能像跳上一列異地的火車，任憑自我如窗外風景般倒逝著離我越來越遠啊，能夠一睹異於平常的風景固然好，但是總得到站的，而已然錯過好幾站的茫然的我，此時此際終於想起：該我下車了。
「我對妳很坦白。」「在妳面前的我，是很少人見過的我。」儘管這些話不再如它們初登場時，那般令我欣喜而且慎重、誰料想得到呢？對於話語潛藏意味的理解，竟會隨著時日推移而改變……不對，我不該感到意外的，結婚典禮上矢言白頭的愛侶不也總在多年後分開嗎。話語形成的那一刻，就會活下去，活得很久很久。而活著的東西就是會改變啊。
只是，在我的認知裡，這樣的話極具份量。一直到很後來，我才發現它們與「我重視妳」完全無關，而這曾使我心碎，使我痛斥自己過度相信自己的解讀；除非它們是邪惡的詭言，出自一場看穿我的弱點的精密策謀，否則我還是會好好地珍惜它們的，直到我忘記你。
我是多麼喜歡，卻也如此痛恨，那麼專注於、只專注於自己的你。
有時候我會埋怨命運，埋怨它為什麼要使我們在體育課相遇？那是球類運動的場合，你理所當然地展現了高度專注；那是愜意放鬆的場合，我毫無顧慮地展現了最外放的我。你的專注，吸引了嚮往成為專注者的我，使我的目光越來越離不開你；我的外放，鬆懈了你的防備，讓當時疲憊不已的你尋得了一處歇息地。
後來，本來不甚明朗的故事，情節終究揭曉了：只是休憩的人，精神回復後便會離開，你也不例外；意識到緊盯一個人無益於自身的我，終於也有了轉身的念頭。
這天，共識達成了，我們知曉是時候不再逗留於彼此的生命中。
而這只是暫時的。
對了，我想告訴你我的新發現，雖然你總是好像什麼都懂，屢次老神在在地掠過我發表想法時的雀躍，搞得我經常感到自己好渺小啊……這回，大概也是最終回了吧，我還是想跟你分享——是的，我已經不再汲汲營營於成為誰心目中重要的人了——這件事跟我的新發現有關喔。
我發現，我一直想著要改變你、影響你，在我費盡力氣而你紋風不動的過程中，受傷的感受纏著我不放，而我曾經以為那是因為我愛上你了，或者我太喜歡你，所以才有可能因為你而感到受傷。
但是，想改變一個人與愛一個人，這根本兩碼子事啊。
體認到兩者不同的瞬間，更深刻意識到自己仍舊自負，也搞錯了努力的方向。我不該是透過自己能夠影響你，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或價值，我該做的是做好我自己。
而這正是我感謝命運的部分，它使你來到我面前（使我走到你面前），使一切發生得恰到好處，包括時日、殘酷程度以及代價，在我們還能承受的範圍裡，湊近我耳邊、語氣細微卻堅定地向我說：專注於成為你自己吧。
而與你的回憶，已然成為我的一部分。
一如所有具備份量的故事，它兼具歡愉以及傷痛，曾使我懷疑自己以及自己相信的事情；儘管我並不想為此謝你或謝自己，但我要坦誠且真摯地說：我很高興這一切發生過。
祝
安好
2020.02.10
